志村健與「怪叔叔」:我們心底都藏著一個想舔偶像喝過吸管的怪叔叔

長達16年的時間,整個日本每到週六晚上八點,所有人幾乎只有一個預設活動:回家、打開電視、準時收看《8時!全員集合》。這是由漂流者(ザ・ドリフターズ)所主持的大型電視綜藝節目,五位漂流者團員們會表演短劇與歌唱跳舞,只有最熱門最有話題性的人物,有資格成為這個節目的來賓。全國的國中小學生都喜愛這個節目,全亞洲的電視綜藝節目都在努力山寨這個節目。長長的16年,《8時!全員集合》與漂流者每週六晚上逗樂了全日本,他們成為了日本演藝圈的頂峰。

《8時!全員集合》的成員們:碇矢長介、高木胖、仲本工事、加藤茶、志村健 Image credit:TBSチャンネル

時代轉變,後浪隨時都在等待打倒TBS台《8時!全員集合》的機會。終於,富士電視台與北野武找到了破口:如果全國的國中小生都喜歡《8時!全員集合》,那麼我們就做一個高中大學生喜歡的綜藝節目,而《我們是ひょうきん族》(オレたちひょうきん族)應運而生。ひょうきん族是什麼?沒人知道,ひょうきん的漢字寫法是「剽軽」,是輕率滑稽的意思,節目刻意挑了一個艱難字詞當作節目名,強調自我主張的意識十分強烈,正符合青春期族群的喜好。正如同80年代後期台灣流行的廣告語「我要我的司迪麥」,司迪麥是什麼?沒人知道(事實是一個口香糖品牌),但我要它,因為一個大人們不懂的理由……這種無所謂無厘頭的堅持,在80年代那時酷斃了。

《我們是ひょうきん族》 Image credit:Tumblr

《8時!全員集合》的生命最終在16歲結束了,漂流者們知道同時段的《我們是ひょうきん族》收視率節節攀升,媒體竟然開始出現「漂流者是否要解散」或「老套《8時!全員集合》應該停播」的新聞,但這群16年來每個週末都得像公務員一般在鏡頭前上班的諧星(《8時!全員集合》是現場直播節目),從沒想過要放下棒子。做出《8時!全員集合》停播決定的人,不是漂流者,而是已經與富士台經歷數十年「土八戰爭」(週六晚八綜藝黃金檔收視率戰爭)的TBS電視台。漂流者們在無預警情況下被告知這個消息,頓時心情沈重。

《加藤健你好TV》 Image credit:お笑いナタリー

但TBS台面對更年輕的北野武等一幫新晉諧星,並不想打掉重練,他們決定讓漂流者之中兩位最年輕、當時最受歡迎的諧星,獨立出來開節目,而這就是《加藤健你好TV》(加トちゃんケンちゃんごきげんテレビ)的起源:漂流者的加藤茶與志村健,將負起重振TBS霸權的重擔。這擔子確實沈重,因為不只要拯救收視率,他們還代表著漂流者這個經營長達十數年的喜劇品牌,要證明,他們的搞笑沒有過時,現在只是換個瓶子、萃取精華、老酒一樣是香。

《加藤健你好TV》 Image credit:お笑いナタリー

但《加藤健你好TV》雖然確實搞笑密度更高了,也擺脫了《8時!全員集合》後期大編制演出陣容的遲滯感,但它終究無法逆轉土八戰爭的結果。《加藤健你好TV》仍然很受歡迎,加藤茶與志村健的搭檔,讓他們的光芒一口氣超越了剩下的三位漂流者成員——也因此「漂流者不合」的傳聞繼續甚囂而上。但是,收視族群喜好的轉變,已經無法回頭,甚至當年喜愛《8時!全員集合》的小朋友們,現在都長大念高中大學了,他們已經將《8時!全員集合》與漂流者,和他們的國小畢業證書一起拋諸腦後——《加藤健你好TV》仍然玩著《8時!全員集合》裡最受歡迎的「鬍子舞」等等段子,這個節目似乎沒有跟著觀眾一起長大。

加藤茶與志村健的「鬍子舞」是《8時!全員集合》很受歡迎的單元 Image credit:Pinterest

喜劇必須呼應時代,喜劇必須與觀眾一起成長。《加藤健你好TV》確實很努力,它每一集開場就有長達25分鐘的短劇表演,是當時其他綜藝節目(包括現在)的1.2~1.5倍,但是這種大份量,感覺更像是一種苦勞,《加藤健你好TV》無法重現《8時!全員集合》時代的榮景。志村健瞭解這個困境,而他需要一個全新的喜劇角色,讓當代觀眾感同身受,重新接納這群舊時代的表演者。

志村健飾演怪叔叔 Image credit:エキサイトニュース

這是為什麼志村健的怪叔叔(変なおじさん)角色,如此重要的主因之一。做為日本演藝圈的喜劇天王,同時也演了16年現場直播喜劇短劇的志村健,過去十數年演過上百個喜劇角色,而他即將推出他個人最喜愛、最像自己、最能體現個人喜劇論的偉大角色,那就是《志村大爆笑》(志村けんのだいじょうぶだぁ)裡的怪叔叔。

夜深了,美女獨自搭計程車返家,平凡的計程車司機開始與美女聊天,話題卻越來越奇怪下流。美女終於花容失色責罵司機,「你到底是誰啊!」。突然,下個鏡頭駕駛席上的司機一變,出現了一個頭髮雜亂、滿臉黑痣、下巴滿是青色鬍渣、穿著粉紅色內衣……重點是一臉色樣的怪叔叔。「沒錯!我就是怪叔叔!」怪叔叔爽朗地介紹自己,然後突然自顧自地唱起「怪~叔叔~我就是怪叔叔~」。

怪叔叔邊唱邊跳 Image credit:Twitter

這時周圍一片冷場,所有人都看著這個不知哪來的怪叔叔,突然,怪叔叔直視鏡頭說出「だっふんだ!」(Dafunda),一陣玻璃碎裂音傳出,所有人立刻綜藝摔或是跳起奇怪的舞蹈……這就是志村的新角色怪叔叔,從他個人的綜藝節目《志村大爆笑》第一集就出現,很快地,成為了志村健本人的代表性角色,也成為了全日本最為人所知、影響整個亞洲娛樂圈的經典角色。

《志村大爆笑》在《加藤健你好TV》約兩年後推出,1987年這時的週六綜藝戰況大局已定,《我們是ひょうきん族》已經養出了一幫日本喜劇界的新中堅諧星。《志村大爆笑》與其說要「收復失土」,不如說是在揭露志村健個人的未來喜劇之路方向。漂流者依舊存在,志村健每個月仍然要錄製一集《漂流者大爆笑》(ドリフ大爆笑),每週也有兩天要製作《加藤健你好TV》,但這些節目都會有漂流者團員或是加藤茶一起想笑哏,而《志村大爆笑》完全不同——這個戰場上只有志村自己一個人,他要自己想點子、自己演、自己找新搭檔、自己主導整個節目的風格。

《志村大爆笑》陣容:(由左上至右上)石野陽子、志村健、
松本典子;(由左下至右下)田代政、渡邊美奈代、桑野信義 Image credit:Twitter

而這些心血結晶之中的精華,是怪叔叔。怪叔叔是一個外觀就令人不太愉快的奇怪傢伙,他不會在短劇開場就出現。每個他出場的喜劇短劇,在他出場前一切都很正常,甚至壓根沒有任何喜劇元素,而志村健飾演的角色通常看起來也很正常。但是,觀眾會慢慢發現志村的角色開始行蹤詭異,似乎他內心的黑暗面已經逐漸獲得了掌控權,突然,怪叔叔現身了。對觀眾而言,怪叔叔短劇的趣味,一開始是帶著驚嚇成份的,怪叔叔就像恐怖電影裡突然發難的殺人魔,打破了現實生活的平和。

穿衣服時也要小心怪叔叔出現 Image credit:ミドルエッジ

但很快的,怪叔叔短劇的趣味變成了一種「約定俗成」。你知道怪叔叔一定會出來,只是你不知道他會在何時出現、偽裝成什麼身份出現。觀眾在等待怪叔叔變身前,等於經歷了一段短短的推理過程——你以為志村健飾演的角色一定是怪叔叔嗎?事實不一定,《志村大爆笑》會透過剪輯,讓一人分飾兩角的志村健在同一個畫面出現,你會看到正常的志村與變身怪叔叔的志村。這讓「誰是怪叔叔」的推理難度上升了。

但是,狗改不了吃屎,怪叔叔的出現是有邏輯的,只要瞭解他的喜好就能瞭解:怪叔叔喜歡漂亮年輕女生,喜歡各種花式吃豆腐,喜歡口頭調侃美女、喜歡誘導美女講出色色雙關意味的話、喜歡摸美女屁股、看到美女輕解羅衫就會把持不住……怪叔叔真的就是怪叔叔,他很怪,這種怪是來自男性的性渴望,這種渴望是男性的自然生物性。但做為男性觀眾的我們,日常把這種欲望隱藏在內心深處,用社會道德規範封印它……可是怪叔叔的封印很容易脫落。

東京都出生的志村健,出席FC東京的比賽時引起了全場轟動。 Image credit:Goal.com 日本

志村健的喜劇風格,並不是原創,他從來都不會無中生有地去製作一個喜劇人物或是喜劇段子。志村更擅長的是從生活裡找素材,將其轉化為突梯荒謬的模樣。志村在《8時!全員集合》時代大受歡迎的歪歌《東村山音頭》,其實是改編自他老家東村山市公所,過去為了祭典所製作的主題曲。志村只取了這首歌前兩句歌詞,然後後面填上他臨場隨機應變的奇怪歌詞。

志村唱《東村山音頭》時經常穿著天鵝芭蕾裝 Image credit:スチャラカでスーダラな日々

怪叔叔也一樣,他變身後唱的怪歌「怪~叔叔~我就是怪叔叔~」,其實是改編自沖繩的歌謠《你好大叔》(ハイサイおじさん);而短劇最後破除冷場所講的「だっふんだ」,其實也沒有特殊意義:那是知名落語家桂枝雀咳嗽後所發出的聲音。許多媒體在怪叔叔角色大紅後,猜測「だっふんだ」應該是日文的「脫糞」(だっぷん),這點讓志村健非常不高興,每次演短劇時,都要特別注意唸好ふ(Fu)這個字,不要被觀眾聽成代表糞的ぷ(Pu)。

漂流者始終是一個樂團,他們曾經為披頭四日本演唱會開場,高中時就成為漂流者領隊碇矢長介跟班的志村,一開始也是為了成為音樂人而求職的。對後來走上諧星之路的志村而言,「音感」在喜劇表演裡是最重要的元素。怪叔叔會說だっふんだ,是因為志村很喜歡da-fun-da這三個音組合的節奏感;怪叔叔會唱沖繩民謠、乃至過去《8時!全員集合》裡的東村山音頭,也都是因為志村本人平日就會哼這些小曲,並且喜歡自行加上許多逗趣歪詞。

總是聽不清楚的仁美老婆婆 Image credit:お笑いナタリー

志村健還有很多經典角色……例如被台灣藝人致敬的「楊婆婆」的「仁美老婆婆」(ひとみばさん)、或是「デシ男」(一個在所有句子語尾,會將です講成でし的怪男人)與「不不大叔」(非常沒自信、凡事都只會回應「不不不」的大叔)。但這些角色都沒有怪叔叔那麼講究語言或音樂上的音感,怪叔叔的招牌台詞、招牌舞蹈、招牌結尾,乃至於搞笑中何時冷場何時破哏的節奏感,全都是某種變形的音樂,怪叔叔鮮明地呈現了志村健本人的音樂素養。

怪叔叔是最貼近志村本人的角色,他自己曾經表示:

「怪叔叔真的是我個人的化身,怪叔叔代替我實現我不敢作夢的願望、實現我很想做的事,這些通通都交給怪叔叔幫我實現……比如去舔可愛偶像喝過的杯子或吸管,把整個頭塞進美女的裙裡,我想所有男人一定都有過這種荒唐的幻想。但如果真實的我去做這些事,那一定會惹出大麻煩的,但如果說是怪叔叔的喜劇,那大家反而會哈哈大笑。」

怪叔叔甚至入侵了志村健自己的另一個經典角色「笨蛋殿下」的短劇 Image credit:ウィズニュース

根據志村的說法,我們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怪叔叔,他代表的是我們不敢做不敢說,內心深處卻持續存在的渴望。透過喜劇的形式,志村健將欲望的那一面翻到鏡頭前,讓全國觀眾哈哈大笑。對一般人而言,內心總有些無法對人言的尷尬,不只是性衝動,可能還包括上台演講的怯場、肢體不協調、做事笨拙等等。我們只能盡量掩蓋這種尷尬,以維護我們在外人前的「面子」,但怪叔叔不一樣,他的「掩飾」通常支撐不了太久,反過來,他勇敢地展現最真實的自我,然後讓大家笑成一片。

怪叔叔不是要觀眾勇敢性騷擾他人,這只是個銀幕上的喜劇角色,他的存在目的單純只是逗觀眾開心,但這個「逗」本身的意味是很深遠的,怪叔叔做出許多男性觀眾的渴望舉動,他建立了與觀眾之間的情感聯繫,與觀眾成為了某種程度上的「共犯」,只是他也代替觀眾成為了發洩欲望後的「祭品」,接受其他人的白眼與冷嘲熱諷。對許多觀眾而言,怪叔叔雖然怪,但這個角色與他們的真實生活更加親近……甚至會產生某種崇拜之情。

怪叔叔 Image credit:ミドルエッジ

但要成為怪叔叔不是那麼容易,怪叔叔每次都有約定俗成的變身鏡頭,志村健必須快速變裝,從某個正常上班族或是清潔阿伯的模樣,變成滿臉猥瑣的怪叔叔。《志村大爆笑》演到後來,觀眾對怪叔叔這次要從哪裡鑽出來也更加講究,所以製作組可能得挖空駕駛席,讓志村躲在方向盤下方……當要變身時再讓原本坐在駕駛席的演員,躲到助手席下方,然後怪叔叔志村才從下面蹦出來……每次變身對志村健本人的體力都是很大的負荷,但他十分甘之如飴。

這次從販賣機裡出現的怪叔叔 Image credit:ミドルエッジ

志村健自己說過,他最喜愛的三個角色,一是整張臉塗白的「笨蛋殿下」,二是老年癡呆的「仁美婆婆」、第三就是怪叔叔,而其中,他付出最多心力、最複雜、也與觀眾最親密的角色,就是怪叔叔。怪叔叔短劇的結構,是來自漂流者的《8時!全員集合》短劇。但是,《志村大爆笑》裡已經沒有其他漂流者成員,這是志村自己設計並演出的角色。《志村大爆笑》其他觀眾熟悉的成員,例如田代政、桑野信義、石野陽子等等,也都是志村在這個節目裡栽培的喜劇新人。在沒有後援、又要重組新軍的狀況下,怪叔叔能夠誕生,是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。

石野陽子常常淪為怪叔叔的被害者 Image credit:Twitter

所以,當我知道BANDAI SPIRITS TAMASHII NATIONS 終於要推出「S.H.Figuarts 志村健的怪叔叔」,當然心裡激起了一些波瀾,因為怪叔叔之於志村健,就是這麼重要。他融合了志村健渾身的音樂素養與喜劇理論;他開創了志村的第二喜劇人生,重新以《志村大爆笑》建立了全新的喜劇形象。即便我們不談志村健,怪叔叔這個角色也足夠破天荒,令人難以忘懷(如今的世道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角色)。甚至,短劇如今都已經不是日本喜劇圈最喜愛的搞笑形式,那些觀眾等待怪叔叔現身,與跟著角色們一起綜藝摔的回憶,如今已經很難再現。


但現在,我們可以在家裡供奉全新的怪叔叔了:大王親自到台北地下街的Tamashii Spot Taipei,鑑賞這次新推出的「S.H.Figuarts 志村健的怪叔叔」。發現它的外型,忠實地呈現志村健當年的形象,大王分析什麼叫做忠實:

1. 單單是頭雕,這次就提供兩個可替換頭部,加上原本附帶的頭部,三個頭有三種不同表情:分別是「正常臉」、「講出だっふんだ的微嘟嘴表情」、以及跳舞「我是怪叔叔」時的「開心臉」。這完全能提供玩家,完整表演一整套怪叔叔出場嚇人的劇情。

2. 頭雕的精細度:這次「志村健的怪叔叔」最讓我驚喜之處,是它忠實呈現志村健/怪叔叔面貌的頭雕精細度。你可以清楚看到怪叔叔瞇起眼時,眉頭與眼尾的皺紋;你可以看到志村眼下的兩條大臥蠶;稀疏不均的鬍渣;與鼻孔竄出的鼻毛。怪叔叔的卡通化造型過去已很常見,但這次「志村健的怪叔叔」並沒有一本宣科的仿造卡通化造型製作。可以說,這次用心地加入了許多志村本人的臉部特徵——連志村微微的大小眼特徵都做進去了。

3. 關節可動度:「志村健的怪叔叔」當然一定要能跳一段怪叔叔舞。如果你熟悉怪叔叔舞,那一定知道怪叔叔舞有一段雙臂垂下伸直、雙拳向前或向後輕碰的動作。但要讓雙拳可以碰在一起,代表人偶肩部關節就不能只有一個。而這次的怪叔叔,肩部就分為兩個關節,加上背部前傾的設計,讓這個動作可以完美重現。可以說,這次的設計完全就是為了怪叔叔舞而特別修改的,非常用心。

4. 其他還包括了人偶腳上的腿毛、身上粉紅色內心的怪叔叔花樣、紫色印著怪叔叔大臉的腹卷、與腳上的夾腳拖、還有頭頂禿卻有奇怪瀏海的髮型,這次「志村健的怪叔叔」全都忠實復刻。

簡單說,最能代表志村健個人喜劇風格的怪叔叔,能獲得優遇製作成這麼忠實本尊的人偶,是很不簡單的。在志村健逝世三年的現在,終於有一尊夠水準的可動人偶出現,我想只要是怪叔叔的粉絲們,絕對一看就能體會「S.H.Figuarts 『志村健的怪叔叔』」用心所在。 這款精彩作品現在正於台北地下街的Tamashii Spot Taipei (​台北地下街66B號店鋪(Google Map))展出中,請各位玩具人務必親自一睹這個精彩作品!

S.H.Figuarts 志村健的怪叔叔
全台一般販售,請洽各小賣店預購
全高約142mm,
預計發售日:2024年04月
參考售價:¥9,9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