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貓大王通信
1988年11月，以《鬼太郎》等經典聞名的漫畫家水木茂，再次推出了雄心壯志的史詩連載《漫畫昭和史》。昭和年間至此已將近62年，是日本史上最動盪與發展最迅速的時期，但有讀者好奇，昭和時代還沒結束，66歲的水木茂要畫到何時才能結束？但是，《昭和史》開始連載不到兩個月，昭和天皇駕崩，這個漫長的年代正式結束。11個月後，水木的《漫畫昭和史》也順利連載完畢，連編輯都為之嘖嘖稱奇。
水木茂老師於2015年11月30日因心臟衰竭病逝醫院，享壽93歲。 隔年（2016）1月31日在東京青山葬儀所舉辦追思會，許多演藝圈人士、知名作家、漫畫家以及將近8千位粉絲到場。 會場中使用許多鬼太郎為主題創作的料理，招待與會者。 Image credit:iza（イザ！）、いい葬儀
水木茂大師，日本漫畫界公認的妖怪大師，93歲的人生充滿類似上述的奇妙小故事。在這個好兄弟放暑假的農曆七月，讓我們回顧水木大師的這些人生奇妙物語，了解他筆下經典作品背後不可思議的起源。
1.奇怪的孩子水木的家境算是很不錯的，父親在大阪梅田的印刷公司上班，母親為了要跟父親見面，得從遙遠的鳥取境港遠行到梅田去。這種舟車勞頓對懷孕的母親而言太辛勞了——即便是現在，從境港到梅田仍然要搭上四小時以上的車程。水木母親於是決定在小孩出生後，帶著他遠離繁華的梅田大都會，回到境港。而這某種程度上，改變了水木茂的人生：境港的山海自然美景，打開了水木的視野……然後吞噬了他。
水木茂的故鄉鳥取縣境港口市的『水木茂大道 (水木しげるロード)』，這是一條從境港站直達水木茂紀念館的800公尺道路，沿途設置了177尊水木茂所繪製的妖怪銅像。 Image credit:TABIZINE、水木しげるロード
「以自我為中心、只關注自己興趣……也就是人家說的『水木先生的鐵則』這種性格，從小時候就形成了，而且沒人能改變我。小時候人家叫我做的事我都沒在聽，我也不講話，只專心在做我想做的事。我不是白痴，但是我絕對跟其他小孩不一樣。」
「為什麼會這樣？因為我的現實世界太好玩了，生活就是連續不斷的驚奇，根本沒有停下來的空閒。一出家門，眼前就是一望無垠的大海，有山有草原、有動物、有蟲、有魚、有花草樹木，有明亮的太陽也有深沈的黑暗。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，都充滿著新鮮的驚奇，就跟看電影一樣令人興奮開心，我想我的觀察力與嚇人能力，應該是一般小孩的三倍以上……我想我從小時候開始，大概就被大家認為是怪人了吧。」
3歲時的水木茂。 水木茂於1922年（大正11年）3月8日於大阪出生，但是因為母親擔心大阪的空氣污染嚴重會導致母乳對嬰孩有害，所以帶著水木茂回到故鄉鳥取縣。 根據水木茂的傳記《完全版 水木しげる伝》中記載，水木茂直到4歲以前都是沉默不會說話的孩子，而他開口所說的第一個單字是「貓大便（ネコババ）」
Image credit:Wikipedia
2.推弟弟下海水木茂每天開門就會看到大海，大海帶來了無限的美麗……與屍體。從小就熟悉水性的水木，時常跳下大海一口氣游到對岸島根半島的出雲，而在橫渡大海的過程中，他常常看到漂浮在海面上的嬰兒屍體。不只如此，境港海灘上也常有被海浪打上來的無名屍。這些屍體是做生意失敗的商人、墮胎的嬰兒、殉情的男女……水木茂還不知道這些屍體的來源，但五歲的他早就對這片不時浮現屍體的大海十分熟悉。這也開啟了他對死亡的認識與著迷。
人死了會變成什麼樣子？水木只看到人死後的僵硬模樣，那麼，從會說話會吃飯的人類……是怎麼變成一動也不動的屍體？小小水木產生了好奇心。而習慣自己動手研究的他，決定「製造屍體」：他將當時只有三歲的弟弟推進海裡……被爸媽狠狠地罵了一頓。水木讓爸媽很傷腦筋，他的哥哥弟弟都乖乖去上學與幼兒園，但水木壓根不適應學校教育；也沒有鄰居玩伴；動不動就跟著路上陌生人走，然後迷路……現在又「涉嫌謀殺」親弟……對爸媽而言，以現代的說法形容，水木茂就是一個「非常不適應社會」的孩子。
1938年（昭和13年）水木茂（16歲）與哥哥“宗平”（後，18歲）弟弟“幸雄”（右，14歲）合影 Image credit:
3.「濃濃阿婆」與我水木家的家境不錯，即便後來在梅田工作的父親生意失敗，也回到境港生活，但水木家仍然請了不少幫傭。其中水木家請了一位阿婆，她的丈夫是在神社的祈禱師。在境港，人們暱稱祈禱師為「濃濃先生」（のんのんさん），那麼這位濃濃先生的太太，就被大家稱作「濃濃婆」。濃濃婆時常要照顧水木，而意外地，這也是水木踏上妖怪之路的開始。
「（濃濃婆）帶我到老家兩公里遠的正福寺去，在本堂裝飾著一幅現在也還在的《地獄極樂圖》，那是五幅畫著地獄與極樂世界風景的小畫，組合起來的畫作。現在看起來也是很不得了的作品，小時候看到時馬上感受到驚人的魄力……濃濃婆仔細地對我解釋這幅畫，而這些讓我怕怕的宗教畫，對那時還是小baby的我而言，解釋了靈魂是什麼。」
1977年水木茂以自身經歷所創作的漫畫《濃濃婆與我》(のんのんばあとオレ)，於1991年獲日本政府頒發紫綬褒章，並於同年改編為NHK連續劇。 Image credit:水木プロダクション公式サイトげげげ通信
水木後來將他與阿婆生活的過程，寫成了散文《濃濃婆與我》，後來也改編成漫畫與真人影集。讀者可以從《濃濃婆與我》理解，水木對於「界線」與「禁忌」的概念，是來自於濃濃婆的教導：許多深山都有所謂的「忌日」概念，在這種日子，人類不能進入山中，如果有人踏進了不能跨越的「界線」，那他就一定會受到另一個世界的「懲罰」。在這種例子裡，忌日就是人與神魔之間的約定「界線」，違背這種約定，就會受到懲罰，即便人類可以透過作法儀式等手段「化解」懲罰，但是懲罰仍然會在當事人身上留下某種記號——另一個世界的懲罰，是不會消失的。
2007年，翻譯為法語版本的《濃濃婆與我》，獲得第34屆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最優秀漫畫獎，這也是史上第一次日本漫畫家獲得此獎。 Image credit:NonNonBâ
4.畫家之夢水木13歲被老師稱讚自己的繪畫功力後，很快就決定繼續朝著成為畫家的夢想前進。他小學畢業後，被安排到大阪親戚的印刷公司上班，同時開始準備成為畫家。但是，小時候就不適應社會的水木，到了長大後也差不多，更何況是身處更繁榮的大都會，這種格格不入感只會更強。水木一般在印刷公司上班，一邊在畫畫學校唸書，而在企業與學校這兩個傳統社會常見的組織裡，他當然都適應不良。
學校畢業之後就前往大阪工作，但因為我行我素的性格導致被開除。 雖然很快地找到了新工作，但又馬上被開除。 想著「如果工作一直不順利，那至少要練好畫畫！」，於是考取了美術學校但中途輟學。 後來水木反覆參加入學考試、失敗、輟學，導致最高學歷只有高等小學校（現在的國一、二程度）畢業。 但是水木老師笑嘻嘻地對於這樣的結果毫無反省。 Image credit:nostos books
在公司，他工作上出了問題，上司要求他修改，甚至以解僱他作為要脅，水木還是我行我素，當然很快被人貼上不合群、難搞的標籤；而在學校，水木茂也對上課沒啥興趣，他有興趣的是美術學校的豐富資源，他寧可在自習室與圖書館自己畫畫臨摹。沒有人相信這個只有小學畢業、無法適應社會的怪胎能夠成為畫家……最終，戰爭破壞了水木的畫家之夢：隨著太平洋戰爭逐漸變得激烈，有近視而被判定為乙等兵的水木，也被迫上了戰場。
5. 「上戰場就會死」1942年，20歲的水木，為了要符合上野的美術學校入學資格，進了夜間中學解決學歷問題……但是就在前一年，日本發動了太平洋戰爭。這讓20歲的水木也陷入了極大的不安，他當時的日記寫著：
「這是無法訴說未來的時代，這是每天都有五萬人十萬人戰死的時代，藝術有什麼用？哲學有什麼用？這是無法討論這些學問的時代。不管你是畫家、哲學家、作家還是勞工，最後都會跟塵土一起被送入陰間的時代……這是人們化為一塊塵土的時代。這種時候還想要保持自我，會比死亡更痛苦，所以，你只能捨棄一切，與這個時代化為一體。」
上戰場前的水木日記 Image credit:bookbang
「上戰場自己就會死」，這是水木茂人生最痛苦的時刻，原本連上戰場都資格不符的水木，現在在兵源短缺之下也得進入煉獄，在上戰場之前，水木先進入了狂亂的煩悶與自我矛盾之中。他在日記裡一邊寫著文學無法拯救自己，但與此同時，他卻又瘋狂地閱讀哲學、美術與宗教書籍……水木在絕望的同時，卻又保有著驕傲：「我一定能成為畫家，而美的基礎就是哲學。」
「我時常想著，能在內心深處拯救我的可能只有繪畫，所以這樣說起來，我不會真正絕望……不管再多麼不安，我都要走自己的路，我要打破身邊的藩籬，他們說著笨蛋！笨蛋！你這笨蛋……閉嘴！你們閉嘴！我要走我自己的路！我要打造我自己的路！」
戰爭沒有殺死水木，儘管仍然讓他生不如死，但水木活了下來，他將戰爭化為創作的靈感之一。
（左）1943年，收到召集令加入鳥取歩兵第40連隊的水木與家人的合照；（右）同年，水木茂所屬的部隊被派屬到新幾內亞拉包爾前，與來送行的父親(右)合照。 『雖然父親什麼也沒有說，但我感受的到父親希望我能活著回來。』 Image credit:Wikipedia、毎日新聞
6.新幾內亞拉包爾年輕的水木來到了炙熱的新幾內亞戰線，那裡缺乏糧食與飲水，只有高溫與不停歇的砲火與槍聲。水木幾乎每天都要在指揮官的前進怒吼下衝刺，然後在同袍大叫「快逃」時逃離前線。不適應企業、不適應學校的水木當然也不可能適應軍隊，連日敗退令軍隊上層挫敗失望，他們開始對部下施行無意義的暴力，當然，連當兵都不會的水木一定被整得很慘。
在推出《惡魔君》、《鬼太郎》等成名作品之後，水木茂於1973年發行，以自身的戰爭體驗所創作的紀實戰記漫畫《全員玉碎！》（総員玉砕せよ!） Image credit:つー速
水木是真正體驗戰場痛苦的第一線士兵，子彈在他耳邊飛嘯，逃無可逃的水木索性跳進大海——那是他從小習以為常的快樂時刻，但現在卻是求生的唯一道路。好不容易從海中游回岸邊的水木，卻發現他的步槍與其他裝備都掉入海裡了……這當然讓他在回營時被臭罵毒打一頓，但是，水木還活著。另一次水木為了躲避不知哪裡會冒出來的敵軍，冒險走進毫無人煙的深山，他在裡頭遇見了許多野生猛獸，使他繃緊了神經……為戰火所苦的原住民也在草叢裡虎視眈眈，準備幹掉這個落單的士兵。水木每一天，都覺得自己即將客死異鄉……但是，他還是活著。
《全員玉碎！》主角丸山二等兵在叢林中彷徨的情境，彷彿就是水木茂的自身寫照。 Image credit:ameba
大難不死的水木讓長官火冒三丈，他丟了武器、沒有留在戰場上、只保了自己一條小命。長官認為他應該要為國捐軀，應該要戰至最後一發子彈。水木不了解為什麼「死」的地位可以比「生」更高，能在這樣的煉獄裡活下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，那他為什麼會被怒斥不夠愛國？長官罵他是背叛者，背叛了同袍與天皇，但每天都看著同袍被殘酷殺害、胸腹爆出巨大傷口的水木，無法理解長官的憤怒。
終於，水木染上了瘧疾，而在忍受瘧疾導致的高燒之下，水木的左手因空襲受了重傷……隔日遭到切除。
2007年，NHK將《全員玉碎！》改編為特別連續劇《鬼太郎所見的玉碎～水木茂的戰爭～》，由知名演員香川照之演出主角「水木茂 / 丸山二等兵」。 Image credit:NHK
7.托萊族「受傷當時身邊就有醫護兵，馬上跑來幫我止血……我記得出血好像裝了整整兩大桶水桶那麼多……如果不是醫護兵緊急處理，我早就死了。」
左手的傷口有小嬰兒的香味 Image credit:cinra
失去左手的水木被迅速送往後方，那裡是附近住著新幾內亞群島原住民托萊族的基地。水木在療傷過程中，與托萊族建立起了友誼。水木會將配給的香菸與水果，跟他們交換不同的食物。甚至當傷勢恢復的好一點時，水木還時常離營去找這些陌生土地上的新朋友：對他來說，這些友善對待他的原住民，比起強迫他們上戰場、鼓吹著為國捐軀觀念的軍隊長官，更像是自己的「同胞」。托萊族慷慨地分享自己的食物與熱情，儘管對他們而言，帶來戰爭的日本人應該是敵人才對，但是，水木卻沒有從托萊族身上看到任何敵意。
與托萊族相處 Image credit:水木しげるの戦い
水木與托萊族建立了超越戰爭的友情，托萊族甚至提議，戰爭結束後要分一塊田，讓水木在這裡生活，而水木也考慮自己在新幾內亞拉包爾住下來的可能。但在被軍隊長官勸導應該先跟日本家人討論之後，水木決定先回到母國，他與托萊族約定，七年後將再次回到新幾內亞。
1994年水木到托萊族部落參加好友葬禮 Image credit:鳥取県広報連絡協議会
8.成為水木茂戰敗的日本開始迎接漫長的復興期，百業待舉狀況下，只有小學學歷、沒有資本的水木做過許多工作維生。對父母而言，心愛的兒子竟然在戰場上少了一隻手臂，是多麼心痛的事，但是水木卻為了能活著回國而滿心感謝。關於工作，水木其實只在意自己能不能真的繼續繪畫……但水木只有小學畢業的學歷，仍然不可能進入高等美術學府。在鮮魚外送、計程車司機、黑市生意等等工作都失敗之後，水木向爸爸借錢，買下了一棟位於神戶市兵庫區「水木通」上的老屋，水木將這棟房子命名為「水木莊」開始做房東——日後，本名武良茂的這位房東，就以「水木」作為了自己的筆名。
位於神戶市兵庫區「水木通」上的水木莊。 後來在1953年因陷入了管理困境，於是結束了房東生意，賣掉了水木莊用於還清債務。 現址已經改為高樓公寓。（水木湯左側） Image credit:mizukipro
水木莊的一位房客，實現了水木的夢想：這位房客是「紙芝居」作家的助手，在他介紹之下，水木也開始了繪製紙芝居的工作。紙芝居需要繪製許多畫作，向觀眾一邊展示一邊口述故事。這些畫作當然是重點，你得畫得漂亮才能吸引路過的客人；但故事本身也得吸引人，這才能留下客人，同時吸引他們下週同一時間再來聽後續故事……問題是，水木沒有太多構思故事的經驗，而主要會來聽紙芝居的大多是小孩子……而小孩子只要覺得故事太無聊，馬上就會起身落跑。
1933年紙芝居（連環話劇）初登場的《墓場鬼太郎》 Image credit:イナズマ社
而水木的紙芝居工作沒有帶來更好的收入，還要加上沒繳房租的房客落跑。飢餓竟然是水木最頭痛的問題，他沒有在新幾內亞的戰場上餓死，卻在日本因為貧窮而每天填不飽肚子。水木也聽過自己的同業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逝世，甚至連他自己的徒弟，最後也因為過勞而去世了……死前還留下了「水木先生是我永遠的朋友」遺言。但水木的悲劇卻還沒有結束。50年代後半，日本社會逐步進入經濟高度發展期，電視機也開始普及，這也同時打擊了紙芝居。原本紙芝居事業已經經營不太好的水木，更感受到這種產業衰退的壓力。
就在此時，水木茂終於覺悟，紙芝居產業已經沒救了。他決定離開關西前往東京，轉職成為一位「租書漫畫家」（貸本作家）。貸本作家的作品是買斷制，一本就能賣到兩三萬日圓的高價，是當時公務員月薪的兩三倍。要活下去！水木茂心裡想著。但他沒想到的是，這些悲慘的故事與環境，日後都成為他創作人間鬼話的基礎。
水木繪製的租賃漫畫作品《地獄流し》 Image credit:まんだらけ
9. 鬼太郎誕生這個地球，原本是被幽靈族所統治的，他們擁有各式各樣的超能力，性格溫柔和平。西元前兩萬年，人類誕生了，他們開始奪取幽靈族的領地，排擠這些異人的生存空間。為了守護自然，幽靈族與破壞大自然取得資源的人類作戰，幽靈一族只好躲進深山叢林。但人類繁殖得太快、破壞環境的範圍也越來越大，幽靈族只好躲進地底生存……當生活變得越來越困難，剩下不多的幽靈族人只好在半夜，潛入人類城市翻垃圾……而他們被誤認成了沒有形體的幽靈。
鬼太郎 Image credit:Twitter、まんだらけ
最初在昭和40年（1965年），鬼太郎是以《墓場の鬼太郎》的名義在《週刊少年マガジン》32号開始不定期的短篇刊載，甚至封面上還沒有《墓場の鬼太郎》的名稱；直到《惡魔君》獲得成功之後，於昭和42年（1967年）年的《週刊少年マガジン》46号，改變風格並改名為我們目前所熟知的《ゲゲゲの鬼太郎》 Image credit:まんだらけ、オークファン
一個悲慘的幽靈族家庭，父親即將重病身亡，懷孕的母親無法忍受悲痛，也決定跟著丈夫一起走。但是，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活著……這個名為鬼太郎的孩子從母親墓地裡爬出來，而父親屍體腐化後，一顆眼珠掉了下來，成為了眼球老爹。之前鬼太郎的父母為了維生，佯裝人類去捐血換錢，但是血液銀行職員發現，有非人血液混進了血庫之中。充滿疑惑的他決定拜訪這個家庭，而他發現了鬼太郎……
父親的眼球復活了 Image credit:ナタリー
這就是《墓場鬼太郎》（墓地鬼太郎）故事的起源。你可以輕易發現，水木茂充滿各種不幸的人生，是這個起源故事的基礎。在他的筆下，自己不被認同、同時不斷被大環境擠壓的生活，變成了熱愛和平的幽靈族習性（也同時混了一點托萊族的特性）；人類對幽靈族發動戰爭，搶奪他們其實並不需要的資源，這也是水木對太平洋戰爭的真實感想。而鬼太郎一家的遭遇，與後續《墓場鬼太郎》許多描寫貧苦生活的劇情，都是水木自己的貧困經驗談。
《墓場鬼太郎》這麼陰暗，連出版社都不認為會賣得好，但在中途腰斬之後，反倒是支持這套漫畫的讀者，開始熱烈要求繼續發行。這時已經與太太相親結婚的水木茂，終於獲得了觸底反彈的成功，連經營不善的出版社兔月書房都賺到了錢。可是，兔月過去付錢既不乾脆，有時還會延遲發薪，水木決定不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，他要轉換跑道到另一家知名的三洋社繼續發展。就這樣，水木在三洋社繼續推出了新作《鬼太郎夜話》……但兔月書房也不可能放棄這棵新搖錢樹，他們繼續找其他無名畫家，繼續發展翻紅的《墓場鬼太郎》。
《鬼太郎夜話》。圖片這四本初版漫畫，在2017年以98萬日圓的天價拍出。 Image credit:まんだらけオークション
10.東京奧運那一年1964年東京奧運，從基礎改變了這個國家，包括了導入家用沖水馬桶、家用衛浴、計程車的新規範等等。而在此同時，水木茂也真正獲得了人生中的巨大轉變。
水木茂在三洋社開始了全新的創作生涯，但是他仍然有另一方面的隱憂：家用電視如今更為普及，這科技的惡魔已經整倒了紙芝居，那麼租賃漫畫會不會是下一個犧牲者？此時，三洋社社長長井勝一有了全新點子：小孩子容易被新的聲光娛樂影響，他們會棄漫畫去看電視是很正常的。但是他要創辦一本以青年導向的漫畫雜誌，可以創作更大膽的內容，不需要顧慮兒少族群的觀感，要暴力、要陰暗，要有更多那種「大人感興趣」的內容。長井帶著兩手土產與仙貝，去拜訪住在調布的水木茂，希望他成為這本新雜誌《ガロ》的台柱。
《卡姆伊傳》是《ガロ》的王牌 Image credit:amazon
有趣的是，《ガロ》燃起了水木茂大幹一筆的豪情，但這本雜誌的明星卻不是他：開創「忍者漫畫」流派的忍者大師白土三平，為了《ガロ》，創作了全新的忍者漫畫連載《卡姆伊傳》，頓時引爆了話題風潮。水木繼續在《ガロ》上連載《鬼太郎夜話》，雖然確實因為《ガロ》的大賣，而讓更多人認識了鬼太郎，但水木其實不太甘心：「（白土的漫畫裡）手裏劍交錯飛射、大量令人屏住呼吸的刺激場面、還有故事發展特有的速度感、與遭到權力操控的悲哀人們故事……可是，我畫的角色連人都不是。」
水木在《ガロ》連載 Image credit:pibid.org
《ガロ》創刊隔年，講談社的王牌雜誌《少年Magazine》找上門來，請水木繪製「宇宙題材」的作品，這可以說是他真正躍龍門的大好機會。但是水木卻拒絕了這次機會，因為他壓根對宇宙題材一點興趣都沒有……話才說完，水木就又陷入了矛盾：作品登上《少年Magazine》對家境絕對有幫助，不用每次叫老婆去買「沒爛掉的菜」；但想到要挑戰陌生的題材，水木卻又感到畏懼……過去畫租賃漫畫時，儘管賣不好，但總有一批忠實粉絲跟隨。如果他現在在少年雜誌畫了不熟悉的題材，然後又被腰斬，他還能回到租賃漫畫的老本行嗎？
《鬼太郎夜話》 Image credit:古本・古書販売
重點其實跟連載雜誌和租賃漫畫的性質差異無關，重點仍然是水木真正想畫的是什麼。不畫太空故事也無妨，那什麼樣的題材，才是水木茂真正有興趣、拿得出好東西、畫得愉快的內容呢？答案仍然是神怪題材。
水木將一直追著他打的敵人，變成了主角：在辭退《少年Magazine》的半年後，講談社又找上了水木，這次他推出了《電視君》。主角是能夠跳上電波進入電視世界的電視君，他可以伸手將電視糖果廣告裡的糖果取出，還能隨時直接跳進電視之中。《電視君》大獲好評，還獲得了講談社的兒童漫畫獎。此時水木茂的人氣鼎沸，原本租賃漫畫的稿費，一頁是三百日圓，而此時水木在《ガロ》上一頁連載漫畫的稿費，已經飆昇到了五百日圓。就水木的說法：
《電視君》 Image credit:風のきまぐれ
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，總是纏在我身上的窮神終於離開了……但是，現在我又被新妖怪附身了……那是名叫『忙碌』的妖怪。」
《鬼太郎》、《河童三平》、《惡魔君》等等作品，都叫好叫座，43歲才成為人氣漫畫家的水木茂，即將展開他更加熱鬧的下半輩子，而他的前半生是這些經典漫畫的基礎，你現在是不是更認識這位妖怪大師了呢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