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貓大王通信Image credit:Twitter @yokai_yoroz
我們介紹過，恐怖漫畫大師伊藤潤二的偶像，也就是另一位恐怖大師楳圖一雄，在 1972 年推出了哭天喊地的巨作《漂流教室》，讓當時還小的伊藤潤二崇拜到五體投地。70 年代，日本開始興起席捲少年少女漫畫界的恐怖漫畫風潮，但是，恐怖漫畫熱潮這只不過是日本國民運動裡的一條分流而已：就在《漂流教室》連載的隔年 1973 年，諾斯特拉達姆士的世界滅亡預言，在日本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末世知識。
五島勉寫出了《諾斯特拉達姆士的大預言》，引爆了全日本的末日危機 Image credit:Praying for time
而如果世界就要在 1999 年滅亡，那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？超能力者、未確認生物、靈異事件、心靈照片、外星人、都市傳說等等千奇百怪的不可思議事物，一時在 70 年代的日本全冒出來了，這道跨媒體、跨領域、跨文化的巨大洪流，統稱為「怪異潮」（オカルトブーム），彷彿在日本上空凝聚成一朵巨大的烏雲。學校教室與企業辦公室裡、家庭的餐桌上，這些怪異潮的話題就是最好的談資；小學生們下課之後，紛紛到學校屋頂嘗試著召喚外星人；
綜藝節目是推波助瀾怪異潮的主力 Image credit:赤間神宮 ～山口県下関市阿弥陀寺町～
全家到郊外出遊時，總要有個「尋找未確認生物」時段，爸爸與孩子們熱心地翻找草叢……找找從來沒人發現過的怪奇生物；而電視頻道上也很熱鬧，各種報導都市傳說的節目，讓藝人們上山下海蹲點求證傳說真偽。70 年代興起的怪異潮，自此從未自日本消散，儘管諾斯特拉達姆士的預言已經無人再提，至今卻仍然有專門討論都市傳說的綜藝節目在電視上放送著。怪異潮儘管不再是日本主流文化，它造成的影響卻為所有流行文化帶來了質變，其中造成最大影響的一脈分支，應該是所謂的「未確認生物」（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s, UMA）。
各種受歡迎的UMA廣為流傳，甚至被製作成了扭蛋玩具 Image credit:ふむおでポン
2013 年，日本電玩公司 Level-5 推出了新遊戲《妖怪手錶》，這款賣座的遊戲衍生出一套巨大的跨媒體作品系列，遊戲至2020年已經銷售突破 1,600 萬套，而《妖怪手錶》系列還包括了動畫、電影、漫畫、以及數不清的週邊商品。這套描述小孩子們透過道具「妖怪手錶」找出隱藏的「妖怪」們，並與他們成為好友（或說捕獲他們成為奴隸）的作品裡，理論上應該有許多妖怪，但事實上，除了雪女、花子或是七福神這樣的傳統鬼怪之外，《妖怪手錶》系列裡，還有大量的 UMA。我們要來談談的是，與喵KB一起唱歌的「妖怪」：土龍（ツチノコ，又稱野槌蛇、槌之子、槌棒、德利蛇、俵蛇、棍蛇等等）。
土龍 Image credit:キャンプファイヤー
在《妖怪手錶》裡的「熊貓小土龍」（ツチノコパンダ），不是遊戲或動畫裡的主角。但是在 70 年代的怪異潮裡，土龍可是鼎鼎有名的看板娘。在那個還沒有《Pokemon GO》逼大家出門走路的年代，土龍是逼使家家戶戶孩子走向大自然的巨大動力——如果你在 70 年代的街上看到帶著捕蟲網的孩子，他八成是要去尋找夢幻的土龍。土龍可以說是日本的驕傲，因為它似乎是日本土生土長的神秘生物，早在西元前 10 世紀的繩文時代遺留下來的壺器上，就有類似土龍的圖樣。
繩文時代石器上疑似土龍的圖案 Image credit:怪奇動画ファイル
8世紀的《古事記》、18 世紀的《和漢三才図会》、19 世紀的《信濃奇勝録》等等古書上，都有關於土龍的記載，而且這些歷史重要文物裡紀錄的土龍，幾乎造型一模一樣：土龍身長約 30～80 公分；頭部如眼鏡蛇一般是三角形，但身軀中段卻呈現 7～15 公分如同比目魚一般的扁平狀，看起來就像一條中段被卡車輾平的蛇；但是土龍背部有兩處高高的隆起，除此之外，土龍其他部位都跟蛇無異，身上有斑紋鱗片；顏色通常是黑色、土黃與茶色混合。
《信濃奇勝録》記載 Image credit:Discovery
據傳土龍是日行性動物，也會跟蛇一樣喜歡做日光浴（所以應該也是冷血動物），通常會單體行動，不過行動的方式就比蛇豐富多了：土龍能透過腹部往前像蛇一樣爬行，還能直接倒退，甚至還能像尺蠖一般弓起身子前進。而既然柔軟的土龍能弓起身子，它也能透過脊椎的力量做出彈跳的動作，而這種彈跳，另一方面有賴於土龍細細的尾巴。與粗粗扁平的身軀不同，細細的尾巴其實非常有力氣。它可以纏住樹枝，讓土龍垂吊在樹上，它甚至還能像鞭子一般快速抽動擊退敵人。
可以像尺蠖一樣前進 Image credit:ミドルエッジ
畢竟土龍是未確認生物，這些記載土龍的日本古書上，也沒有完整介紹土龍的生態，特別是關於土龍的食物這一點。話說回來，如果我們要捕獲土龍，那麼知道獵物喜歡的食物，是最適當的狩獵開始。問題是，至今我們知道的土龍偏好飲食，光看起來就很不靠譜，實在很難讓人確認真實程度：據說它喜歡日本酒、味噌、魷魚乾、還有「頭髮燒焦的味道」？先不提頭髮，日本酒、味噌與魷魚乾擺在一起，完全就是熟年阿北深夜乾杯的最佳組合，這讓沒有親眼看過土龍的我們，感覺都能從它身上聞到一股熟悉的大叔味。
日本三不五時都會有捕獲土龍的新聞 Image credit:Twitter@プチ鹿島
當然，按照剛剛的分析，土龍像是蛇家的一個突變例子，那如果土龍真的跟蛇很像，那麼，土龍也可能與蛇一樣只吃活物——不像魷魚乾已經死得乾乾的了。如果想要透過食物來吸引土龍，也許得準備蛇兄蛇弟們喜愛的活老鼠、活小鳥、活青蛙或是生蛋才行——這些「誘餌」，可不是拿著捕蟲網上山找土龍的小朋友能簡單準備的，也許，這就是 70 年代孩子遍尋不著土龍的原因之一。
對，當年也傳說童子尿可以擊退土龍 Image credit:ツチノコで頭がいっぱい
但是，找不到還好，如果你真的有幸與土龍面對面，那麼「活下來」也許比「抓到它」還要來得困難：姑且不論你其實很怕蛇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缺點，土龍跟蛇一樣，也具備毒性，而且因為沒人成功捕獲過土龍，所以自然也沒有所謂的「土龍血清」。如果你被土龍咬到了，那麼很有可能沒有解藥。更糟的是，剛剛提到土龍有強大的跳躍能力，據傳土龍攻擊時可以往前跳躍 2～3 公尺之遠、高度還能超越 1 公尺……這代表如果地上的土龍要跳起來給你一個九頭龍閃，是很有可能直接咬中肚子的（或是肚子下方的超重要器官）。
要被吃掉啦！～ Image credit:ハピズム
不知道是發現土龍比較幸運，還是被飛躍土龍一口咬到 GG 比較幸運。面對這種機動性很高的怪獸（感覺有資格與哥吉拉一戰了），任何防禦似乎都比不上超前防禦來得重要：土龍的叫聲，傳聞是尖銳的唧唧聲。如果你進入山林之中，除了注意腳邊的草叢、以及頭上的粗枝（土龍可能攀附於上）之外，還得要保持安靜，聽聽哪裡突然傳來唧唧兩聲……真麻煩啊，蟋蟀的鳴聲不也是唧唧聲嗎？《古事記》或《信濃奇勝録》為什麼不寫清楚一點呢？
《和漢三才図会》記載 Image credit:Discovery
當然，你可能會覺得，土龍根本就是古代人虛構的生物（可能是惡作劇或是某種懲罰遊戲之類的）。問題是，不只是《古事記》這樣超重量級的文物有記載，近代也有許多人聲稱見過土龍，而且，這些人還都是社會賢達，不是「我朋友的朋友」這種亂七八糟的傢伙：1959 年（此時怪異潮甚至還沒誕生）8 月，散文家暨釣魚專家山本素石，為了想釣鱒魚，深入京都的加茂川上流，走進了陌生的山路。就在四下無人之時，突然一道黑影從他眼前斜飛過去。
山本先生後來寫成了《逃吧土龍》一書，大受歡迎 Image credit:Amazon
這應該是土龍被人目擊最清楚的一刻，從山本先生眼前飛過的土龍，被因為釣魚而訓練出極佳動態視力的他看個精光。他看到了全長 40 公分、如啤酒瓶一樣粗的扁平身軀、有 10 公分宛如老鼠尾一般尾巴的土龍。山本先生在沒有意識到他到底看到什麼的狀況下，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性，立刻拔腿狂奔。後來他在附近鄉里問到了老人家們，才知道那就是這裡古時就有的土龍。回家後山本先生將這段奇遇寫成文章刊在雜誌上，引起了大眾的注目。
《逃吧土龍》還有詳細的土龍細節圖 Image credit:Honz
1972 年（就是《漂流教室》連載那一年），作家田辺聖子將山本先生的奇遇寫成小說，再度回溫了十多年前山本點燃的「土龍風潮」；1973 年，以漫畫《天才小釣手》聞名於世的漫畫家矢口高雄，也將自己親身遇到土龍的經驗，畫成了《幻之怪蛇土龍》，這等於更加擴散了不知真假的土龍傳說（這篇漫畫甚至還得了獎）；再來就是台灣孩子也很熟悉的《哆啦A夢》，在 1974 年也推出了大雄尋找土龍的故事，正式讓土龍成為了日本全國獵物榜的王者。
《哆啦A夢》「找到土龍啦！」 Image credit:Twitter@早稲田大学けものフレンズ研究会
有人說抓到土龍就會得到幸運（《妖怪手錶》沿用了這個幸運設定）、有人說抓到土龍能夠改變爬行類動物研究歷史，但不管是幸運層面還是學術層面的目的，在抓到土龍之前，全日本都知道，抓到土龍就能發大財：日本各山林鄉里，特別是在山本先生看到土龍的京都，也就是關西地區，因應這波全民土龍潮，都紛紛推出了各式各樣的「懸賞榜單」。這些懸賞單，可能比土龍本身還要來得認真。
釣魚漫畫家矢口高雄的《幻之怪蛇土龍》 Image credit:Amazon
舉個例子，2000 年在岡山縣吉井町（已改制為赤磐市），傳出有土龍的目擊消息、而且還找到了土龍的屍體！但是雖然專家學者判斷，這只是一條死蛇而已，但看來吉井町公所卻被點燃了魔物獵人的志氣，他們開出了 2 千萬日圓的懸賞單，可以「憑龍領賞」。而且，雖然 2 千萬日圓已經是一筆大錢，但是年年町公所還要往上微調懸賞金額——每年增加 1 萬日圓。只要你抓得到活的土龍，那麼這 2 千多萬就是你的了。
吉井町的千萬懸賞 Image credit:岡山觀光web
不只是熱血的吉井町，岐阜縣的東白川村，自 1988 年起，每年五月上旬都會舉辦「土龍祭典」（つちのこフェスタ），歡迎全國一起來東白川村抓土龍，而且，村子也開出了百萬獎金，要提供給幸運者。在這個 2,300 人左右的小村子，每年都會湧進將近 3 千位「土龍HUNTER」到此共聚一堂。多年來，東白川村周遭有高達 20 多起目擊情報，可以說是土龍高密度出沒的區域。話說回來，即便東白川村的獎金比不上吉井町，但誰都知道，找怪獸最好得到怪獸的產地去，那麼，也許東白川村會是一個最棒的土龍狩獵場。
岐阜縣東白川村的土龍祭典 Image credit:每日新聞
新潟縣糸魚川市與電視台合作，開出抓到活土龍就有一億日圓獎金的好康，而即便是只拍到土龍身影的照片，一張照片也給予 10～100 萬日圓的獎勵；兵庫縣千種町在上個世紀，曾經開出破天荒的高價獎金，土龍抓活的就有 2 億圓、即便見屍也有 1 億圓；兵庫縣的香美町不給錢，反過來要送給土龍獵人一塊 100 坪的土地。以上提到的都還是地方政府的獎賞，而如果是各大私營的滑雪場、露營區、或是森林遊樂區，他們開出的懸賞獎勵更是五花八門，令人眼花撩亂，這讓土龍的身價，越來越水漲船高、登峰造極。
千種町真的給得出 2 億日圓嗎？ Image credit:時事通信社
所以，你準備好成為土龍HUNTER了嗎？帶著你的吉胖喵還是艾露貓，土龍（與它背後的榮華富貴）正在日本土地上等待著你。
